那天下午，人事把我交给工程师后就离开了。我的第一任工作上的老师，是一位30出头的年轻人，后来了解到我的这位启蒙老师确实是很不简单。曾在紫荆花制漆做过，网络还传闻说他曾经是帝国化学ICI在中国办厂特意培训的三个高管之一，因为当时他所策划的公司发展计划与老外不一致而导致只有培训而没结果，接着在骆驼涂料做了一段时间。第一次的东西都是新鲜的，开始的日子都是那么容易过的。这位年轻人就是周天仁先生，后来我在上海紫荆花面试时王总还特意让我对我的这个第一任启蒙老师的评价。这时我才知道周工原来是王总的第一代弟子之一。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人事过来了，说带我去安排一下我的住宿问题。她带着我出了上下班打卡的厂门，在右边2米左右的楼梯直接上了三楼。宿舍楼其实就是在办公楼的楼上，二层是高层人员住的，三楼基本是车间工人和实验员住。跟着人事，走过三楼的宿舍，从外面望进去房间不是很大，放着两张上下辅的床和一张桌子，还能走人。基本跟我们上学的时候差不多。宿舍中间有一条过道是通到后面的天台。跟着人事过了过道，只见她走进了天台左边的一个很大的房间。这时的我有点呆住了。因为我很清楚的看到人事走进去的房间门口连上赫然写着一个很大很红的“男”字，我再看了一下旁边另一间稍为小一点房间门口边上确实是写着“女”字。人事见我呆在那里，就回过头来安慰我说，“因为今年一下子招了50个应届毕业生，宿舍不够用就把厕所改造为宿舍将就先用了，不过不用担心，很快就要搬到新厂区去，那里的条件好得很。”公司要搬厂，我在面试时就有听说，只是搬厂的计划一拖再拖。最后在我走人第二年才搬。新厂区在新会棠下，注册资金为500万美元。这个宿舍总共放了7张上下辅的铁床，人事把我领到最里面那个角落里告诉我那个床位就是我的。看到这种形同集中营的单位宿舍，我真是无语……

 

        第二天早上，因为公司包吃三餐，所以早餐不会到外面吃，还有就是刚开始工作，身上带的钱不多，能省就省。公司的早餐很简单，白粥随便吃，每人2个袖珍形的面包或1条斋长粉。8点上班，到9点基本上开始饿了。9点半左右工程师嘴里咬着牙签过来了。我心里在想好像我早上吃的东西没有需要牙签的，看到这一幕我的口水不自觉的就流了出来……

 

        工程师知道我第一次参加工作，所以跟我说这几天我先把实验室里的东西熟悉一下。整个实验楼就是一个“冂”形，一个工程师一个房间做实验室，里面用玻璃隔开为办公室，外面是实验室。玻璃房里面放着2张桌子和椅子，那是工程师和我的办公的地方。外面一个用水泥倒的1米左右高的镶有磁砖的实验台，左边有一个洗水盆，右边放着一台分散机，中间是一台电子称。电子称前面是窗，一个很大的窗。在实验台的右上墙角有一把很大的排气扇，基本打开后形同飞机升降一样吵。实验台上很凌乱的放着一堆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工程师说，之前有一个读自动化系的跟了他几天，由于专业不对口才做了几天就离开公司，所以没人收拾就比较乱。实验台前面还有一个三层高的铁架，这个铁架上放的实验用品相对台面摆放得整齐多了。

 

       实验室比较小，里面的东西不多，基本上半天功夫就可以看完。再说，刚参加工作的我，全都是公司编号，什么是什么，也看不懂。工程师看到我没事干呆在玻璃房里，就写了2个配方，叫了我到实验台去。拿着一个配方，让我看着他做一遍，并告诉了我做漆的先后顺序，以及需要注意的地方。他做好一个漆后就把另一个配方递给我，叫我按他刚才的做法把油漆做出来。他把配方递给我后就回到玻璃房里享受空调了。工程师花了半小时做好的漆，我竟然用了一个半小时才做好。不过看到自己的成果，第一个自己做的涂料，真是很高兴。工程师拿起毛刷就教我怎么施工了。之后工程师就基本上没做过实验了，都是让我代劳了。又一天，工程师在实验台底下找出一把喷枪，让我把配好的两杯油漆拿上让跟着他走。到了一个20多个平方的铝合房里，工程师跟我说这就是一体化的喷房。他把喷枪接上气管，告诉我那个气门，那里是出油量调节阀，那里是扇形调节，喷漆时需要注意什么，什么是压三分之一。说完后他就以他平时的速度把一杯需要对比测试的漆喷在一块板上了，把喷枪递给我让我喷了另一杯漆，头也不回的就又回到玻璃房去享受空调了。第一次拿喷枪，手都有点发抖，怎么办呢。唯有找来一块废板用溶剂先试喷一下，然后再来正式喷漆。就这样就把喷漆学会了。

 

       好不容易挨到发工资了，公司规定每个月15号发前一个月25号之前的工资。上个月我才干了7天，领到了207块钱，这是第一份工作领到的第一次工资。高兴之余打了个电话回家，我刚问了好，老妈还没等我告诉她我发工资了就发话了，“发工资了吗？发了工资拿200块回家拜祖。”在电话另一边的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来回一趟车费都要花我40多块呢。但是广东的习俗就是这样，我就说下个月再补啦，给了我这个月连早餐也没得吃了。老妈听到这里，也同意让我缓一下，下个月再带回去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旁边实验室的一个实验员跑到我们这里来，请教我的工程师说，“周工，听说你们现在也正在做NC裂纹漆，这个怎么做的？”周工听了说，“李中也要做NC裂纹漆呀，他没告诉你怎么做吗？其实这个很简单，就如家里种的田，泥厚一点，太阳没这么猛，那就裂得大一点；如果泥薄一点，太阳猛一点，那就裂得小一点。”当时还真不知道那个实验员阿坚有没有听懂。其实我们也只是开始做了1个多星期这个漆。又过了一个星期，突然来了一个电话，工程师放下电话跟我说，“小叶，这个裂纹漆，你也做了这么久了，基本上操作也会了。这个裂纹漆量不大，一个月就1万块的销量，我实在不感兴趣。代理商说家具漆那里喷完后裂不开，我想应该是施工没掌握，你明天跟代理商一起去家具厂教一下那些喷漆工。”

 

      接到工程师这个任务，心里乐滋滋的，但又忐忑不安。家具厂里的喷工需要我去教？那不等于班门弄斧？第一次处理客户问题没有经验，什么都没带就跟着代理商坐着他的那辆破烂的小四轮冒着大热天9点就出发到客户那了。到了客户那里，直奔喷房，从外面到喷房里要经过好几道用很厚的布做的门。这里的喷房与涂料厂的不一样，喷房是水帘式的，地上用铁架起放满了水，外面是调漆房和板房。正好有个喷漆工在喷房里很熟练，喷枪在工件的边上飞来飞去，很快一个工件就喷完了。趁代理商与喷漆主管交涉时我参观了一下喷房。只听到喷漆主管说这个裂纹漆他们的喷漆工都会喷了，不是给个电话你们不用来了吗？怎么还过来……听到这里我心里暗高兴，不用在牛B的喷漆工面前献丑，可以早点收工回去了。谁知道那个代理商说服了喷漆主管，并跟我说，就这样回去不好交差，就让我喷一块板给他们看一下。唉，看来还得硬着头皮喷一块板了。我把我们带来的那一桶漆打开正想配漆，才发现我什么工具都没带，找喷漆工要工具，我问喷工有没有杯子，喷工直接把喷枪洗了一下从气管上御下来递给我。问有没有电子称，喷漆从地上捡起一条木棍在他身上把棍子上的尘擦了擦递给我说没电子称用这个吧，我接过木棍拎了一下。我的天呀，喷漆工这样配漆能配得准吗？但是没办法，也得将就了，漆加入后再加入天那水，真不知当时是否有没有放多。幸好后来喷完后效果还可以，喷漆工在旁看着我的喷漆手法也点了点头，其实当时我早就已冷汉冒光了。

 

       记得刚进去的第一个周五公司开新员工大会，正好是在车间实习的那班人实习完成了，因为我晚来所以逃过了到车间实习的那一阶段。技术部经理在会上说了一句话，“今天不努力工作，明天就得努力找工作。” 这个技术部经理在新员工大会上说了这句话，周一早上7点50分就站在实验室二楼走廊上，并让“小秘”（一个女的老员工）把超过7点50分进实验室的人记录起来。我们进实验室后他在走廊上大声说，你们是实验员，要求每天提前10分钟到实验室，打扫好实验室的卫生。这次只记名，下次就要扣钱。听到这翻训话，心里总不是滋味，一整天都没心情工作。

 

     一天工程师开完会回来，发起牢骚来，说公司在骗他。以后只要别人做的项目或公司有的漆他都不做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工程师基本上不干什么活，天天就躲在玻璃房里跟我扯东扯西的。他说这里是小厂，其实我一直都是这样觉得的，因为上学时去学习的化工厂从门口走到最里面要走1小时左右，这里从门口走到最里也就是2分种，所以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工程师经常说紫荆花，骆驼这样的大厂，每个星期都有相应的培训，这里什么都没有。慢慢的就给工程师感化了，总是有我要进大厂的想法。

 

      “今天不努力工作，明天就得努力找工作”这道理我是明白，但后来我还是选择了离开。一个原因是受工程师感化想到一些更大一点的涂料厂去深造，另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是发生了一件意外。当时的嘉宝莉是没有SHE部门，压根儿就没有SHE部门。对个人的PPE是很不到位，又没有什么关于这方面的培训的。对于我这个刚毕业的学生，真的还不知道什么时PPE呢。那天下午，我配好了两杯漆和木板拿到喷房去喷，喷房的门是压力门，要用很大力往外拉，一旦开门后因为房间里是强力换气，所以门会顺势往外弹。我一手拿着一杯漆，门外没有桌子就没地方先放下漆，放在地上又感觉麻烦，所以就用拿着漆的手去开门。门开了的时候正好把配好漆的杯子碰了一下，一杯漆就这样洒到我的眼睛去。当场我觉得眼前一黑，并有股又辣又痛的感觉从眼睛传到我的大脑来。我过来时感觉旁边好像有人，就大喊救命，大概我喊了30秒的时候旁边才有个手扶着我到水龙头那儿去。开了水龙头我用手拼命的往眼睛里泼，心里想我不会就这么年轻就变瞎子了吧。我一边泼水，一边努力睁开眼睛。渐渐的眼睛辣的感觉没这么强烈了，我继续在努力睁开眼睛，希望能够再一次能看到光明。原来上帝还是不想这么早就让我开始生活在黑暗的世界，我终于睁开我的眼睛，但看到的东西还不是很清晰，并且还有渐渐的疼痛。看到眼睛没瞎，我就回实验室了。由于自己初次工作，对一些意外的发生毫无经验，也不会要求公司送往医院做详细的检查与理赔。第二天工程师上班时看到我眼睛红红的，问我是什么事，我就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他问我公司没人知道吗？我告诉他工程部的人知道。他就说，“你看这样的公司领导，员工出事了连慰问也没有一声”。我听到这句话，心里暖暖的又觉得有几分凄凉！

 

      一方面是周工的感化，另一方面是这件没多少人知道的意外，国庆前我最终决定离开我的第一家公司——新会嘉宝莉涂料有限公司。

红叶

2011-2-17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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